文/DUST
最近有兩個動漫相關新聞讓社會上的一群人很不安寧,一個是關於《哆啦a夢》涉及霸凌情節,被部分兒少權益團體呼籲下架,第二個則是有家長對議員投訴卡通專門頻道Animax的幾個日本動畫節目,在熱門時段播出超尺度情節,其中的摸乳鏡頭有物化女性之嫌。
這群不安寧的人是熱愛動漫的「御宅族」,有別於把動漫當成純粹休閒娛樂、打發時間的普通愛好者,我們具有另一面向的「群體認同」,這種身分的認同感讓我們可以互相分享資訊,花費高度精力在動漫以及相關話題上,創造屬於自己的文化、有專屬的文化語言,並且必要時站在一起。我們都知道社會上有一群跟自己很類似的人,這種群體意識清楚地標識著自己所站立的位置。
十幾年來,大眾透過媒體再現御宅族以及各種主流、非主流動漫作品,認識了這個圈子的片段面貌,並且連帶惡意的娛樂化、主觀地指責不被主流所接受的價值問題,即便大多數人都在小時候接觸過動漫而某種程度上與我們連繫在一起,但其實主流文化圈從沒真正認識過這個次文化群體,而我們通常也沒興趣跟外人介紹自己,這是御宅族內建的文化特質。
在這圈子裡像我這樣子的人不多,去試著花點心思用主流的語言跟主流文化圈溝通。對我們來說,動漫不只是一種興趣,它是生活重要的一部分,也是關於身分認同的一部分;換句話說,有它的存在,才能組成一個完整的我。我們之中很多人會想當漫畫家、插畫家,甚至動畫監督,因為我們理解動漫畫語言、我們可以深刻感受到動漫創作者在筆下的心思。
即便我們大多數人其實沒辦法走進職業創作這個門檻,因為這個門檻實在太高了,但我們還是會用自己的方式出現創作,大至畫同人誌、Cosplay,小至改張圖的台詞、在特定場合學動漫人物說話。我們雖然不見得跟漫畫家很近,但至少我們跟作品很近。在這層意義下,我們其實有一部分是活在虛構的壯麗世界裡的,這裡面控制萬物、瞭解一切的神,第一個是創作者,再來就是我們自己。
所以,當有「外人」試圖想要「影響」、「更改」作品,所侵犯的正是御宅族的「傳統領域」,而不單單只是創作者的言論或著作自由。然而,我們當然也清楚,某些時候這種侵犯不得不為,它可能是在保護另外一群人:兒童、少年。兩利相衡取其重,御宅族不得不讓步。
事實上,許多「事件」對御宅族並沒有實質的影響,例如2010年《海賊王》動畫在電視台上香菸被打馬賽克、同年王鴻薇議員指圖書館輕小說含有色情圖片、以及最近的這兩則新聞等等,御宅族主要的閱聽讀管道都不在這裡,所以這些事件實質影響到的其實是兒少、一般的閱聽讀眾,御宅族生氣的是這個領域的事物不被尊重,而非被剝奪了什麼。
然而在我看來,歷年來主流社會對動漫界的大小干預都欠缺正當性,這群主要是由「過度保護主義」而來的攻擊,背後可能多少還有對動漫的歧視、對兒少花太多心思在上面而不用功讀書之類的家父長式權威在作祟。這些人最主要的論點,就是將兒少抽離暴力、色情、學壞的資訊,就能「身心靈健全發展」;這實在有點反智,不但把問題歸因簡單化、過度放大影響力,最嚴重的是搞不清楚身心靈健全真正該有的樣子。
如同動漫向上推廣協會在近日發表的聲明稿(
http://ppt.cc/JRe7)指出,「錯誤的性知識」真正的解決關鍵在於健全的性教育環境,台灣的性教育本來就不全,整個社會環境又充滿避諱,我們根本無法期待兒少在純潔、完全不接觸性的情況下,可以達成所謂的「身心靈健全發展」。而且過度保護主義的倡議者,也完全沒搞清楚兒少的性知識養成因為被避諱而造成的地下化現象,反而讓他們陷入更不利的處境。
另一方面,這群過度保護主義倡議者,似乎也從來沒好好聽看看兒少自己的想法、理解他們被剝奪最直接的感受;這種強迫式的善意,非但不尊重兒少的主體性,那種自以為是的「成熟」高度更是令人無法直視。「動漫」對兒少的意義,不只是用來調適生活,更是一種夢與自由,它不該是這麼輕易被剝奪、干預的東西。
這群高度社會化、心靈枯竭的大人們,請放過孩子吧。你們不但不懂動漫,不懂動漫文化,你們其實更不懂孩子。
(本文先行發布於
公民行動影音記錄資料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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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在考慮相關論述的過程中,我也想到在出版界、媒體界其實持續有出現「自律」的聲音,包含倡議徹底落實分級、自己把關避免腥羶色新聞出現。既然我反對有心人去干涉、限制動漫創作開展的可能性,那我是否也同時反對有人採取「自律」來限縮閱聽讀的內容?
關於這點我初步的想法是,在媒體自律的例子裡,我並不同意「為了孩子或其他閱聽眾好」而採取保守姿態限縮新聞報導的內容(不管是法令的他律或業者自律都一樣);但我會同意,為了提供更好、更重要的新聞的空間,對腥羶色的新聞提出抵制是可行的。
而出版業、電視公司所做的自律行為,由於它們是創作者與閱聽讀者中間的角色,這種裁量權限基於同樣的理由:一、支持創作者的自由;二、閱聽讀者當然有權利獲取這些資訊,相應產生問題的責任應該由教育體系跟社會環境來引導;所以我也反對這種自律行為。但是創作者本身的自律,出於創作自由,當然支持。